大型雕塑十三米,筷子头上雕八仙——记谭荣志和他的木雕

2017-11-29 09:47  

● 龚成龙高书文

【编者按】科技需要创新,文化则需要传承。唯有“匠心”,才能独运。房县“匠人”,展示的是时代记忆,是时代精神,更是“新时代”急需的营养。



谭荣志正在雕刻《嫦娥奔月》。(余策星摄)

谭荣志有很多称呼。做木雕和卖木料的叫他谭师傅;徒弟们叫他谭老师;花木盆景公司的老同事们叫他谭经理;而相熟的几个朋友,喊他“谭老好儿”。他喜欢“谭老好儿”这个称呼。

谭老好儿的木雕从七十岁有了一个全新的开始,就连“谭老好儿”这个即将印刻在他木雕上的字号,也是七十岁后才定下来的。

上午,7:30。

谭老好儿捋了捋稀疏的头发,简单地热了些饭菜,打开随身携带的迷你木制收音机,端详起院子里一块还没完工的木工活。

院子不大,靠西边院墙那一蓬翠竹下,码着一堆木料,都是些粗壮的黄杨和崖柏。他费了好大功夫才从林区搞到这些稀有货。雕完这堆木料,是他给自己七十岁到八十岁这十年间布置的任务。

院子东边,是十来盆老根盆景,价值不菲。还有百余盆寄放在亲戚家。每转一次,这些盆景就要不见个十来盆。他总是摇头笑笑,听之任之。年纪越来越大,木雕和盆景,不再仅仅是商品了,到底值多少钱,他也就不那么在意了。

谭老好儿回屋抓了两把米,撒在院墙头,等轻车熟路的雀儿来吃。然后,他披上工作服,戴上帽子,拿起工具刀,坐在门口工作起来。

收音机里放的是“苏三起解”,他正雕的是一件黄杨木“西施浣纱”。两个月前,这还是一截灰头土脸的木头筒子,现在看,粗胚已出,脸上有了神韵和温度。今年过完,这件作品估计能完工。

都说谭老好儿的手能化腐朽为神奇。一截木料,从设计造型,创意画稿,然后勾线,开脸,凿,斫,劈,挖,锉,磨……少则十几天,多则大几个月,在谭老好儿的行刀运凿下,都能在完工的那一刻,像突然注入了灵魂一般,幻化成灵动的天女、西施、貂蝉、观音、弥勒。

有人给他送来一具雕坏的观音,一米多高。原先的师傅雕不下去了,就送来给谭老好儿。谭老好儿客客气气地送走来客,转身从院门一步一折地挪进这个大家伙,沉思片刻,利落地锯下这座观音变形的脸和臂膀,重新勾线,开脸,造型……新观音就像揭开一张面具一样,整了型。

耗时半年,中秋节前,谭老好儿终于完成了黄杨木雕“嫦娥奔月”。在武当山非遗展览会上,有人出价2万元,他犹豫了片刻:不卖!他还要完成“四美”图。

“紧赶慢赶,把一些成熟的想法雕出来,再办个展览。”对此,谭老好儿念念不忘。



2017年作品《天女散花》和2008年作品《福寿双喜》。

下午,2:30。

如果没有玩伴来访,吃过午饭,谭老好儿就会把玩起他的“玩意儿”来。有准备留给子女的玉雕,有收来的各种奇石。但他最在意的,是二楼抽屉里珍藏的那些照片和证书。

谭老好儿常说,他这辈子就干了两件事:“大型雕塑十三米,筷子头上雕八仙。”

谭老好儿变成谭木匠,是在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改造的时候。一点芥子园画谱的功底,加上公社木匠的指点,没过几年,谭木匠的名声就在军店镇传开了。老乡们都说,谭木匠打得家业,跟别人不一样,周正,好看!从那时起,谭老好儿开始坐上席,开始有酒糟子喝、有鸡蛋吃,开始不用干农活。也是从那时起,谭老好儿开始觉得,木匠是可以干一辈的事儿。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,谭木匠居然招工了。

1979年,房县工艺美术公司成立。

1980年至1983年,谭木匠的作品连续三年在全省工艺美术展销和二轻局质量评比会上,获创新设计奖。

1983年,他创作的“真武祖师”、“东方朔”、“刘海戏蟾”等木雕作品,在香港展销会被外国人收藏。后来展销方来批量订单,但因为手工作业显然无法满足需求而作罢。

1984年,谭老好儿有了他的得意之作——“筷子头上雕八仙”。创作期间,他专门请铁匠师傅订制了一套迷你工具。在筷子头方寸之地,手指与工具辗转腾挪,吕洞宾、蓝采和、何仙姑显出形来,栩栩如生。这批筷子被评为“湖北省优质产品”,并送往人民大会堂。后来,谭老好儿带领徒弟们用铜板制模,开始在筷子上烙画。再后来,这批有“八仙”图案的筷子成了绝版。

1986年,谭老好儿作为技术人才,被调动、引进到新成立的房县花木盆景公司。

1987年,他接任总经理。同年,他带领创作的花木盆景、根雕工艺入选湖北省“七五”星火发展计划。

1992年,湖北省人民政府授予谭老好儿“‘七五’星火计划先进个人”。

还有一件事不得不提。为迎接建国四十周年,房县于1987年开始筹建大型城市雕塑——“贺龙在房县”。十三米的大型雕塑,让房县的土专家自己干,省美院的教授们将信将疑。但谭老好儿和张宗权等一班人,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,上马了。

制模。防冻。转运。搭架。填充。上色。完成这项政治任务,整整花了两年。

这是鄂西北第一座大型城市雕塑,高16米,宽13米,立于房县十字街中心,整十年。雕像中,贺龙横刀立马,旌旗飘扬,基座十八勇士视死如归,奋勇慷慨。

从这时候起,“贺龙像”成为房县地标,成为房县记忆。

这座雕塑得到了省专家的好评和省领导的重视。落成之时,那个为房县人修了河堤的老省长张怀念,前来剪彩。

后来,谭老好儿回忆起来说,真正懂得创作,真正懂得“开眼看世界”,是在修“贺龙像”之后。



谭荣志承建的大型城市雕塑《贺龙在房县》曾经为房县地标。



谭荣志(左三)带队修建《贺龙在房县》。

下午,6:00。

洗脸,刷牙,换好衣服、帽子,收拾得“板板展展”……每次与朋友在固定的饭馆相聚,谭老好儿都会先到。

三五老友,一二小友,无酒不欢。

谭老好儿话不多,但他喜欢这样的聚会。不攀扯,有中坝大曲,也有陈年老酒,大家自斟自饮。

谭老好儿戏言,他现在是新的记不住,旧的忘不了。他怀念八十年代,也想他的老朋友们。有朱永年,还有宋宏德。

那时的工作很繁忙,但大家很认真。固定的任务,固定的工资。宋宏德每天一幅画;朱永年每天一幅字;宋宏德的画会让朱永年来题跋;然后这些画就落在了谭老好儿的屏风上;最后,一件件工艺美术品,都会署上“房县工艺美术公司”。直至现在,朱永年的条幅、宋宏德的梅花和牡丹,还零星的挂在唐城广场的古玩店里。

说到这儿,谭老好儿猛喝了一口。

那是一个没有“个人”的时代,却是一个有“氛围”的时代。也是工艺美术公司和花木盆景公司最火红的年代。过年时候,朱永年一幅中堂可以卖100元,而他们的工资是每月70元。

1991年,房县工艺美术公司改制。1998年,眼睛几近失明的宋宏德在贫病中逝去。生前,刚刚上任的文联主席姜照辉提着面条和白糖去看望他,宋宏德一度失声痛哭。

宋宏德走了,朱永年走了。谭老好儿说,“我比他们的命好,我不愁吃也不愁穿,关键是我还有时间,可以再雕一些东西。”

房县科技馆一带,在原来工艺美术公司附近,木雕、盆景、奇石,各种店铺琳琅满目。店主们大多是从外地进货,又贩卖给来往的顾客。谭老好儿也偶尔去看一看,他悄悄给几个朋友嘀咕:“我雕的不比他们差。”

也有喜欢“本地菜”的。老作家霍中南经常端着酒杯说:“老谭,你闲的时候为我雕尊观音,要你最好的手艺,我不讲价。”

在工艺美术公司期间,谭老好儿带过8个学徒,他们依然有在画画的,做根雕的,烙画的,还有成了“大师”的。

与徒弟们相比,谭老好儿寂寂无闻,但他从不置评。

一个朋友说:“风格就像背影,别人看得见,自己看不见。做手艺的,不求身前事,也许就留下了身后名。”谭老好儿举杯闭眼,与朋友干完了杯中酒。

直到现在,谭老好儿依然拿得住半斤酒,只有朋友们在夸他酒量的时候,他从不谦虚。他常说的一句话是,“再喝一杯,睡醒了我继续雕我的‘四美’。”

链接:

建设知识型、技能型、创新型劳动者大军,弘扬劳模精神和工匠精神,营造劳动光荣的社会风尚和精益求精的敬业风气。

——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报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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