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 任高

南城门前一岗哨，个子长得高又高。干上长满刺，枝上挂满刀。东风吹来招招手，西风吹来头摇摇，挺直身板不弯腰！

这首童谣，说的就是房县古山城南门内东侧，现在的南街老县政府斜对面的一棵古老的皂角树，高近20米，胸径约有2米，在主干的7米处，分叉数杆，杆上又长数枝，枝繁叶茂，春开序状白花，夏秋长结皂角，无数“尖刀”闪烁。树冠遮荫数亩，树干枝上长有如山字形的小尖刺，站在那里似站岗哨兵，披甲掌戟，枕戈待旦，昂然而立，坚守岗位。

皂角树，一棵古老而悠久的树，据说在明朝中期由一位木匠栽植，距今已有600多年的历史。经历过几多风暴雷电的袭击，遭受过几多严寒酷暑的侵扰，“千磨万击仍坚劲，任尔东西南北风”，它自岿然不动，守望着山城，守护着家园。有人说，人长老了颜值低，不很好看。可树呢？这棵皂角树，恰恰相反，越老越好看。它体内流淌着大地的血液，表皮印刻着祖先的期待。树干遒劲突兀，树枝盘曲交错，树皮青灰皲裂。仿若一位不凡不俗、凛然正气的哲人，在那里思考什么。又像一位德高望重、贤达睿智的长者，在那里教诲什么。自有一种深藏的清冽，一种醇幽的清新。有气质，有神韵，有灵气，有骨感。你若目睹其容，分明觉得它就是从诗经、唐诗、宋词里走过来的一位老人。给人以震撼，又给人以力量。

“乡有碧水则秀，城有古树则灵”，这棵皂角树站在这里，一动不动，一站几个世纪。站成了一部活的史书，一座山城的地标，一道美丽的风景。

记得我还在70年前的孩提时期，刚好考上房县初中，校址就是老县政府，当时称为江西馆（商会）。这棵皂角树就在校门外近旁。树西边是老街，东边还是一片菜地。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叫做“银钱穿珠”，一路欢歌伴随着中学生的琅琅书声，从树前潺潺流过。每当夏秋季节，我和同学来到树下，各自攒足自己面前的碎石瓦块，看谁从树上打下的皂角多，以论输赢。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，妇女洗衣服是买不到肥皂的，靠的就是几块皂角或小灰水当洗涤用品。所以说，哪里有棵皂角树，就泽被那一方百姓。

仿佛那时节看着这棵皂角树是如此模样：春天花姿缤纷，白如云絮，夏天小皂角青绿密匝，风吹沙沙；秋天亮剑闪光，状显威严；冬天枝干光秃，冰凝晶莹。当我进入耄耋之年后，看它还是老样子。可见树的寿命长，老的缓慢。你要是走在树下，或瞄着它，或依偎着它，你会感到它的温暖。

人们往往是因为那一座山梁，那一条小河，那一径山路，那一堂庙宇，或那一栋老房子，那一棵古树，才记住了家园故土，有了乡愁。这棵古老的皂角树，它历经了过往山城的硝烟弥漫，风云际会；见证过新中国的日新月异，繁荣昌盛；还看到了房县众生昔日苦难悲惨的暗淡岁月；又逢上了现今百姓安居乐业的喜乐年华。如今，皂角树的周围，已是高楼林立，商铺栉比，车水马龙，繁华似锦。拥着皂角树不断铺开的房县城，成为一个既具现代文明，又有传统“忠孝名邦”历史文化的城市。皂角树承载了一代又一代房县人温暖而甜蜜的乡愁。“征者怀远路，逝者忆故乡。”无论走到天涯海角，无论求学就业，还是经商做官，记住了皂角树，房县人就记住了自已的根脉，和前进的方向。想起它，内心就有一份执著，一股力量。

“日月不肯迟，四时相催迫。”2007年夏天，这棵人们敬畏的老皂角树訇然倒下了，逝世了。离开了山城 ，离开了人们的视野。人活百岁，木寿千年。是的，这是寿终正寝，这是自然法则。在惋惜之余，人们又惊喜地看到，在逝去的老树膝下，东侧几米处的地方，繁衍的它的子孙里，一棵已长高成材，高达七八米、枝干茁壮的幼树，又昂然屹立在老树护卫过的土地上了。老树“后继有人”。就仿佛老树还在，还活着。

谢谢了，我感念中的皂角树。